从淄博烧烤出圈到如今的元旦假期泼天富贵落到哈尔滨头上，同时也让哈尔滨，喜提“尔滨”。

本地人更是直呼：“尔滨，你让我觉得陌生！”但是哈尔滨的出圈还和淄博靠烧烤不一样，哈尔滨的冰雪大世界是搞了几十年了，而且这次还是提前准备了一年，真的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哈尔滨这次的泼天富贵，其实是有些曲折的，前面刚看到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几万人要求退票，文旅部门组织退票道歉的消息。结果隔天这情形就变了：仅元旦假期，哈尔滨累计接待游客304.79万人次，实现旅游总收入59.14亿元，游客接待量与旅游总收入达到历史峰值。景区、酒店、饭店甚至洗浴中心、早市、菜市场全面爆满，网友惊呼“哈尔滨被重新发现”，成为跨年后的第一座网红城市。

“被重新发现”的背后，是哈尔滨这个城市，其实是有着丰富的旅游资源，人称“东方莫斯科”和“东方小巴黎”。本身素质优秀，再加上哈尔滨痛定思痛，改变东北城市那种粗犷型性格，而将“讨好型市格”做到极致，主打有求必应，从中央大街铺地毯、索菲亚大教堂上人工月亮、冻梨摆盘、豆腐脑加糖、爱心车队……各种各样的宠！更是拿出了哈尔滨所有压箱底的旅游资源，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从鄂伦春族民族特色巡演到目前的哈工大参观！而且这次也和淄博一样做到了政府部门和本地民众的密切配合，争取最大限度地做好服务。

即使春夏，哈尔滨中央大街也是人来人往。王千马 摄

又因为广西11只“小砂糖橘”和其它省市的文旅高频互动，尤其是这波旅游风潮有席卷黑龙江，面向东北地区的趋势，再加上东北地区其它文旅资源大省已经做好了抄作业的准备。合力之下，哈尔滨成功出圈。

这下有些文旅资源大省开始坐不住，也忙着吆喝揽客，意思是也可以到我们这里来玩呀！但是现在的旅游市场风向已经变了，走向真正的“买方市场”。不管是去年爆火的淄博，还是贵州榕江村BA到如今的东北地区的哈尔滨，不仅仅是因为疫情三年封闭导致太多人需要旅游缓解一下情绪和压力，而且因为经济下行，让很多人在感受压力的同时，也倾向于享受当下，通过旅游来放松身心。所以，这也导致了网上大家都在讨论的一个现象，那就是钱越来越难赚，旅游的人却增多。

当然，这里面的原因也跟年轻人推崇的新消费观有关，他们不再像前人那样注重储蓄，而是更加重视生活的品质和丰富的体验。对他们来说，旅游是人生难得的一种沉浸式的体验消费方式，再加上各类直播和社交媒体的兴起，让包括哈尔滨在内的城市的多样面目不断呈现在世人面前，也更多地激发了大家一探究竟的欲望。当大家不再集中的选择以前的“固定习惯”，这也导致常年位居旅游热门榜的三亚今年旅游爆冷。

当然，哈尔滨文旅这次爆火出圈，带火的不仅是哈尔滨乃至东北地区的旅游，更多的是通过这次文旅宣传向全国乃至全世界展示现实的东北，消解人们长久以来对于东北“体制僵化和投资不过山海关”的印象怪圈。

毫无疑问，哈尔滨乃至整个东北是有着辉煌的过去的。《城市战争：国运、时代及全球背景下的中国区域沉浮》一书曾用了整整两个章节来梳理哈尔滨乃至整个东北的发展史。在1903年东清铁路（后来改为中东铁路、中长铁路等）正式通车运营之前，这块远离统治中心的区域，并没有太惊艳的表现，只是荒芜之地，只有在女真族完颜部崛起之时，作为完颜部的发祥地建立过上京会宁府——这也是它难得的光辉时刻了。其它时期的哈尔滨，只作为少数民族游牧地区而存在。但中东铁路的出现，改变了哈尔滨的命运。

这条全线长2400公里，分为北部干线（一横，为满洲里-哈尔滨-绥芬河一线）和南部支线（一竖，由哈尔滨为起点，经过宽城子即长春、奉天即沈阳，最终到达亚瑟港即旅顺，从长春到旅顺段亦称为南满铁路）的丁字形铁路，在哈尔滨相交，这也让哈尔滨成为中转站和重要的交通枢纽，自然而然亦成为了商业贸易的聚集地。加之清政府的东北开禁后的移民热潮，使得哈尔滨人口不断增长，国际性商埠的近代城市的雏形日益显现。很快，哈尔滨就成了这条铁路线上最大的城市。自然也就吸引了更多外国人的青睐。先后有33个国家的16万余侨民聚集这里，19个国家在此设立领事馆，各类建筑亦拔地而起，哈尔滨逐渐洋气起来。与此同时，中国民族资本也有了较大发展，推动哈尔滨成为当时的北满经济中心和重要国际都市之一。

内蒙古扎兰屯中东铁路博物馆内的中东铁路段地图，绘制时间约1928年9月-1955年7月30日间|来自网络

从这段时间开始，在铁路加持下的哈尔滨和东北地区成为当时人人向往的“苏浙沪”，直到新中国力捧东北，将它作为全国唯一一个地区工业发展水平最高，城市化发展最好，人才最为济济的地区，承担起为全国各地培养工业化基础能力的重任，这也是东北作为共和国长子的由来。但是，在这个国家实行改革开放，逐渐由计划走向市场之后，作为重工业基地的东北，眼睁睁地看着南方在舞台中央长袖善舞，而自己却“船大难掉头”，越来越被边缘化和遗忘，对于人口和人才的吸引力也在逐年下降。

过去20年，东北可能是被diss、吐槽次数最多的地方，其中哈尔滨也不例外。作为七普期间全国唯一一个人口负增长的省会，哈尔滨常住人口从最高点的1100万一路下降，2021年跌破千万大关，东北也因此再无千万人口大城市。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重心南移，包括哈尔滨在内的东北城市经济排名一路下滑。1980年代之前，哈尔滨GDP一度跻身全国10强；到2000年前后回落到20名；2017年下行到30名，至2022年底已经跌出50名开外。在15座副省级城市中排名垫底，甚至不及绍兴、嘉兴、金华等一众长三角的三线地级市。

经济下滑、人口外流的背后，是哈尔滨经济结构的变化。作为曾经的共和国长子、重工业基地，黑龙江这些年饱受资源枯竭之苦。在国家公布的69个资源枯竭型城市（县、区）名单中，黑龙江就有6地入围，包括鹤岗、双鸭山、伊春等。而随着资源枯竭，加上全球产业链转移，黑龙江的工业优势不复当年。

即使是省会哈尔滨，如今第二产业占比也已下降到23.4%，不及苏州、无锡、宁波、东莞等地的一半，工业增加值更是只有苏州的十分之一，锡甬莞的六分之一。在世界500强企业、国家先进制造业集群等主要榜单上，黑龙江常年挂零。

如今20年过去了，虽然东北振兴依然在路上，但抛开单纯的经济数据，作为中国重要的地理板块之一，东北还是有很多得天独厚的优势的。我们常说东北地区是所有省市里面认同感最最强的地理区域——《城市战争：国运、时代及全球背景下的中国区域沉浮》一书就提到，东北平原和成都平原有着很大相似，都是被山包裹起来的地方。但是，这个大区块“并不存在诸如秦岭之于川陕、太行之于晋冀这样强大的自然屏障，所以相对自成一体，就像成都平原的人喜欢搓麻将喝茶吃火锅， 这里的人也有着相似的文化和气质”，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今天说起黑吉辽，就像是同一个地方。“不过，比起成都平原，东北倒不那么封闭。在其南部，虽然有燕山山脉，但到了东南，因为有渤海一头扎进辽东和辽西之间，倒是让它拥有了一个很好的通气孔。从葫芦岛、锦州、盘锦，到辽东半岛的营口，以及更南端的大连，这些城市环渤海辽东湾而由西到东排列，就像老天给东北特意打开了一个狭窄的缺口。”这也给了东北一个新的想象空间。

除此之外，东北虽然看上去很年长，但事实上真正被开发并有效治理也不过两百年左右的时间。何为有效治理？以中华文明明珠——关中、河洛以及汉武帝派霍去病去北击匈奴所设立的河西四郡为例，只有当郡县在当地设立全覆盖时，才能够真正做到所谓的有效治理开发，才能够增加地区认同感。东北作为今天除新疆和西藏外最年轻的治理地区，应该说潜力是巨大的，未来也是可期的。如同曾经的两广地区，当年也只是中央政权的边缘地带，但在经过千年治理之后，早已经成为这个国家经济发展版图上谁都不能忽视的存在。

我们相信东北，也在于它特别是哈尔滨所在的黑龙江，除了传统的工业底子还在，农业上，其粮食产量已连续14年高居全国之首，扮演着确保国家粮食稳产保供“压舱石”的重要角色。但是这都不是最为重要的，重要的是类如这次哈尔滨的文旅爆火，让全世界开始在重新审视东北地区、重新关注东北地区。

近年来，随着国际局势的变化，东北迎来振兴契机最佳的时间窗，俄乌冲突让一向以欧洲为中心的双头鹰——莫斯科，也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东方，和中国共同开发远东地区。而东北地区随着和莫斯科商贸的频繁，也终于在去年走上了GDP增长率前列！这无疑符合这个国家对东北的期望。

在去年9月7日召开的新时代推动东北全面振兴座谈会上，国家铿锵有力地强调，“构建新发展格局，进一步凸显东北的重要战略地位；推进中国式现代化，需要强化东北的战略支撑作用。”这次座谈会正是选址在哈尔滨，凸显出哈尔滨之于整个东北的价值。

对东北的振兴，这个国家也在不遗余力。当然我们不可能一战定乾坤。哈尔滨文旅今天干的活儿，其实就是“打扫屋子再请客”——它的意义不在于这次赚了多少，而是通过这个方式重拾信心，向外界展示东北地区的积极改变，从而消除误解，促成“新闯关东潮”，让人力，财力，物力能够加速流向东北地区，支持东北地区在未来的东北亚地区发展上能够处于主导地位，并驶上东北亚地区未来发展的快车道。

那时的东北，正是咚咚响的北，哈尔滨，更是哈哈的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