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万民：山地人居中的乡村基因与科学发展

导读

8月29日，由中国城市规划学会乡村规划与建设分会承办的2025中国城市规划年会之专题会议十一“守护·振兴：乡村现代化”在沈阳召开。中国城市规划学会监事、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赵万民教授作题为《山地人居中的乡村基因与科学发展》的特邀主题报告。

赵万民 中国城市规划学会监事、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教授

1 中华民族山水人居的文化起源

中华民族的山水人居观念深深扎根于悠久的农耕文明之中，乡村与山水环境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我国许多传统文化形态与山水空间构成相辅相成，共同形成了一种延续几千年的居住模式与审美体系。从起源上看，这种人与自然融合的居住理念早在六千多年前就已出现，陕西地区的早期聚落布局已经体现出明确的“依山傍水”特征——山体提供庇护，水源供给生命，平缓土地用于建造住所，形成具有防御与生产功能的原始聚落模型。

图：陕西西安半坡遗址，人类最早的聚居形态之一（公元6000年前）。其人居环境构成基本要素：山脉、河流、中央广场、大房子（公共建筑）、小房子（居住建筑）、防护壕沟等。

图：秦岭山脉和渭河流域，是中华民族山水聚居的重要发源地之一

图：陕西省山水形态地形图

在思想传统方面，自先秦以来，诸多思想家都对人与自然的关系作出深刻阐述。例如管子提出住居“非于高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强调了选址与生存环境的关系；孔孟则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将自然山水与人的精神修养联系在一起。至唐宋时期，这种观念进一步发展，提出“人之居处，宜以大地山河为主，以山水为血脉，以草木为毛发，以烟云为神采”的人居理念，强调人居应当与自然融为一体。至明清时期，总结出“山得水而活，水得山而秀”的生态智慧，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中崇尚天人合一的空间价值观，与当前“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可持续发展思想高度契合。

图：中国传统的营城思想：周王城理想模型（西周，公元前800年）

图：盛世唐长安的城市复原模型，空前绝后的城市空间形态，是周王城“营城思想”的典范。

这种山水观念不仅影响了村落和城市的空间布局，也贯穿于传统绘画、文学、建筑和宗教艺术之中，形成一脉相承的文化景观体系。例如西安的“八水贯长安”、阆中古城的“半城半山水”布局，均体现出人工建设与自然环境的高度协同，也塑造了中华民族独有的山水审美与人居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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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四川阆中，我国山水聚落的典范（3000年以上建城历史）

图：阆中山水人居的历史和生态的双重特征

2 川西高原民族人居的“山水”思维

川西高原地区的民族聚落，尤其是羌族和藏族聚居区，为我们提供了理解“山水思维”的鲜活样本。在这一地区，人与自然的关系不仅体现在居住形态上，更延伸至生活方式、宗教信仰与文化表达之中。

羌藏村落的布局往往与地形、水源和神圣空间紧密相关，建筑形式、材料选择及色彩系统都体现出对自然环境的深刻适应与尊重。例如羌族的碉楼与藏族的民居不仅在构造上适应山地起伏，也通过装饰与空间组织传递出对山、水、天的崇拜与对话。宗教元素，如经幡、玛尼堆和转经路线，也往往依循自然地势布置，形成文化、信仰与地理环境三位一体的空间结构。

图：川西岷江边 “少数民族村落”

图：川西桃坪羌寨，2022年10月写生

图：米亚罗木洞藏寨，2022年10月写生

泸沽湖周边的摩梭人聚落同样体现出强烈的原生性与生态智慧。其民居建筑开放而富有张力，常用本地材料，设计也与自然环境相协调，展现出一种不经刻意设计却与自然高度契合的建造传统。这些民族地区的人居形态，不仅具有居住功能，更是一个融生态、信仰、社会与文化于一体的复合系统。

图：泸沽湖“里格”村聚落

图：泸沽湖“大落水”村聚落

图：泸沽湖的山水人居，建筑形态的张力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传统聚落正在现代化进程中面临挑战，但其背后所蕴含的生态智慧与空间理念，对于今天我们思考乡村振兴、生态保护与文化传承仍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3 关于西南地域山地人居环境的学术思考

西南地区地形复杂、民族多元、生态敏感，其山地人居环境具有明显的差异化特征，也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研究样本与实践课题。从现实情况看，这一地区的城乡关系往往呈现出“亦城亦乡、非城非乡”的混合状态，难以用传统的城乡二元结构简单界定。

图：西南地域风貌

团队多年来的研究表明，西南山地人居环境的保护与发展应注重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应充分认识到乡村在这一地区所承载的“基因”作用——它不仅是居住空间，更是地域文化、生态智慧和社区记忆的载体。其次，在方法论上，应提倡“多尺度融合”的规划思路，将生态、文化、社会和经济要素纳入统一考量，避免片面强调建设而忽视系统平衡。

成都与重庆的案例为我们提供了有益借鉴。成都提出“龙泉山居中，两翼发展”的城市布局，试图在城市扩张中保留和突出山水格局；重庆则因其独特地形，呈现出城市、村落、农田、湿地交错镶嵌的空间特征，体现出山地城市发展的另一种可能。

图：成都，国家公园城市的典范

图：重庆，国家山水城市的典范

在未来的研究中，我们应更加重视传统山水文化的现代转译，探索如何将古老的人居智慧应用于当代城乡规划与设计之中，尤其是在生态脆弱、文化资源丰富的西南山地地区。这不仅有助于实现地域特色的延续，也可为全球范围内的山地可持续发展提供来自中国的理论与实践参照。

图：重庆大学“山地人居环境学科”团队，20多年来，在理论探索和实践创新中，逐步建立相应的人才队伍和积累成果，在全国和地区形成一定的学术贡献。

图：赵万民教授关于三峡库区的相关研究成果

4 结语

山地人居不仅是中华文明的空间载体，更是民族基因与生态智慧的重要结晶。在迈向城乡融合与可持续发展的今天，我们应重新发现乡村的价值、认同山水的力量，在科学与人本的双重维度中，实现人与自然、城市与乡村的和谐共生。

*根据现场报告整理，已经专家审阅

供稿单位：中国城市规划学会乡村规划与建设分会。

整理：孙逸洲，审核：赵万民。